淑妃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。

往日对后宫女人万分冷淡的皇上，怎么忽然这么紧张一个久不得宠的贵妃？

两个宫女已经吓傻了，手里的剃刀不自觉掉进了雪里，本能地跪下来，甚至感觉不到膝盖下面的雪是冷的。

头贴着地，大气不敢出。

“皇上，轿辇来了。”

林桓把时葭南抱起来，瞥了一眼淑妃，“且等贵妃醒了再处置你。”

一直到林桓一行人走远了，淑妃都没有回过神来。

她呆了很久，预感到自己的命运跟这满园的败菊无两样。

完了，我完了……

评论——

“舒坦了！”

“你确实是药丸。”

“小东西成阴了，倒还有自知之明。”

“好了，可以放心吃饭了。”

“不枉我们珠珠在墙头蹲人蹲了半天。”

……

**

宣铭殿。

五个御医进进出出，大冬天的，个个一脑门汗。

诊脉的、抓药的、煮药的，忙里忙外，神色紧张。

林桓坐在正殿，紧锁眉头，盯着他们。

一个时辰后，御医陈樟终于来回话了。

“禀皇上，贵妃娘娘体弱，过分瘦削，严重营养不良，加上本就着了风寒，又在雪天跪了多时，恐怕……”

林桓眉一横，一脚踹在陈樟胸口，“老东西！”

“救不活她我要你们陪葬！”

“救不活她我要你们陪葬！”

林桓怒吼出声，同时，郁禾听见舒云在心里默默来了一句。

一字不差，连语调都一样。

舒云：“用胡子想都能猜到，这句台词老演员了。”

郁禾：“……”

一直忙活到悬月挂上夜空，陈樟才舒了口气。

他膝盖一软，说：“皇上，贵妃娘娘的情况稳定下来了，日后一定要好生休养，万不可再不爱惜身体了。”

林桓晚饭没吃，拄着脑袋，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，这才放松下来。

“行了，留两个御医守着，其他人退下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不知是何居心，郁禾很不合时宜地说：“皇上，您今晚点了淑妃侍寝，人已经在殿外了。”

林桓鼻子哼气，“叫她滚。”

郁禾使了眼色给七九，七九退出去回话了。

“你也回去睡吧。”林桓冲郁禾扬扬下巴。

郁禾：“皇上保重自己的身体。

“七九，留下来伺候，上心点儿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舒云打着瞌睡，就被一把抱了起来，她也顺从地窝在郁禾怀里。

“小禾子，稳着点儿，别把我颠醒了。”她心里喃喃。

该说不说，还真的很稳，一直到半夜尿急才醒来。

月光皎皎，清辉透过格窗洒落进来。

解决了个猫问题，伸了个懒腰，两只前爪在他肚子上一下一下踩奶，不由自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。

郁禾直挺挺平躺，双腿并拢，两手交叠搭在腹部，面容沉静。

舒云小心翼翼爬上郁禾胸膛，卧下来，盯着他的脸。

真好看啊。

这眼睛，不多不少，两个刚好；

这鼻子，不长不短，一个就够；

这嘴巴，一看就很软很好亲！

她忍不住凑上前，伸出舌头，在他唇边轻轻舔了一下。

嗯，不咸。

心满意足地睡了。

评论——

“哈哈哈哈幸亏郁大人洗脸了！”

“小猫咪今日盐分摄入不达标。”

“郁大人：窒息的感觉。”

“睡袍：你礼貌吗？”

……

郁禾想翻个身，但是胸口的小东西睡得香甜。

他慢慢抬起手，摸了摸自己华贵的苏绣睡袍，上面被舒云挠得粗糙。

“噔！”

郁禾不满地弹了舒云一个脑瓜蹦，摸摸猫头，也睡了。

**

时葭南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，期间时而清醒时而沉睡。

轮班的御医眼皮都不敢合，太监宫女一波一波侍奉着。

最令人惊讶的是皇上，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护着。

皇上对众妃嫔冷淡是人人共识，不愿意纳新人，也不愿意搭理老人，一个月能进三回后宫已经很好了。

大部分时候都是跟郁禾待在一起，关于二人的风言风语也从未停息。

在大家越来越确定皇上是断袖的时候，他却忽然对一个如同在冷宫里的妃子特别上心。

眼圈熬得比碳还黑。

好在，病榻缠绵七日后，时葭南终于真正清醒了。

这天，听大臣们报告完军饷事宜，林桓匆匆回了寝殿。

一回去，就看见时葭南缓缓睁开眼睛，无神地盯着天花板。

“南儿，你醒了！”

林桓两步上前，握着她的手，温柔抚着她的脸庞。

时葭南脸色还是苍白，身上没什么力气。

“皇上？这是在哪儿？”

她嗓子沙哑，这句话说得并不顺畅，林桓连忙把她托起来，靠在自己腿上。

一个宫女递来茶水，林桓亲手喂她喝下去。

“南儿，这是宣铭殿，你已经睡了七日了！”

时葭南抬眸，看着他，“玉珠呢？”

“玉珠？”

“就是那只猫，她去哪儿了？”

林桓重新让她躺下，语气里有些不悦，“南儿，你醒来最想见的就是一只猫吗？”

时葭南不语。

林桓拿她无法，“这两天都在郁禾那儿呢，吃了睡睡了吃，没见过那么懒的猫。”

时葭南颔首，“皇上，臣妾既已醒了，请让臣妾跟玉珠回抚月阁吧。”

林桓满腔的热情被浇了个透，“南儿，这儿不好吗？”

“当然好，可臣妾住不习惯。”

时葭南不说一句多余的话，温顺而冷漠，林桓几次欲言又止。

说起来，自己这些年过分疏忽了，连一个宫女都能欺负到她头上。

她定是还不肯原谅的。

林桓有些落寞，但是时葭南态度坚定，他也不愿意强求。

“好，朕派郁禾亲自送你回去。”

评论——

“干得漂亮！”

“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，葭南拿捏死他！”

“鼻涕流嘴里你知道甩了，该！”

“话说，郁大人胸口还好吗？”

“郁禾：别说了，肋骨断两根儿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

“香香软软的小猫咪谁能不迷糊啊？”

“哈哈哈哈小黄皮耗子，肚子里全是坏水儿！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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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禾肩头扛着舒云就来了。

时葭南被人搀扶着上了轿子，舒云借力，蹬了郁禾第二腿，也跳了进去。

到了抚月阁，远远就看见门口堆了很多礼盒。

郁禾问：“贵妃娘娘，可要奴才遣几个下人来伺候？”

隔着帘子，时葭南的声音比三尺寒冰还冷。

“不必。另外，烦请公公把门口的东西退回去。”

郁禾应声。

……

回到抚月阁，时葭南绷着的气势颓了下来。

“玉珠仙子，我刚刚怎么样？没露馅儿吧？”

“没有，很好，保持。”

“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？还要晾皇上多久？”

“不急不急，那小王八羔子，不给他泼点儿冷水不知道珍惜的，且等着吧。”

时葭南睁大了眼睛，“仙子可真是……直率。”

舒云：“还叫得好听了呢。总之你这两天就注意养好身子，反正他赏了不少好东西。”

时葭南点点头，“听你的。”

……

柳长宫。

淑妃看着被退回来的上等玫瑰酥、银灰碳以及两盒香粉，重重跌坐在床上。

等着死期来临的焦灼令她痛苦不堪，食不知味。

花苑。

本该每日晨起送到贵妃宫里的温室玫瑰，迟了三年。

但是人家已经不收了。

花苑总管朱金福小心脏乱跳，看着鲜艳的、带着水珠的玫瑰，感觉自己快要凋零了。

司衣局。

全局女工连夜赶制符合贵妃规格的冬衣。

纺车轮子踩冒烟，手肘子磨出火星子。

然而今早新送去的滚花狸毛长袄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。

钱施娘手心不断冒汗，污了一把又一把丝线。

尚食居。

十二道菜，八荤两素两汤，连带着上好的白米饭，被端了回来，整整齐齐码在桌上。

但孙柏的心是乱的。

比吃了馊饭还难受。

……

抚月阁。

晚饭前，七九匆匆跑进来。

“贵妃娘娘，皇上请您去勤政殿用膳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时葭南就要更衣，舒云“喵”了一声。

“不更衣吗？”

舒云摇摇头。

时葭南也不坚持，“好，那我们走吧。”

舒云爪子按住了她。

“不走？”

舒云看了眼外面，太阳还没完全落山。

“你要我晚些去？”

“喵！”

时葭南于是坐下来，思忖片刻，道：“小玉珠，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
舒云默默扫了一圈屋里。

时葭南顿时明白了。

“你觉得我太寒酸了，是不是？”

舒云默认了。

“好猫猫，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。”

……

林桓不断朝外张望。

又下雪了，她身子怎么样了？

为什么还不来？菜都凉了。

“郁禾，你快看看！”林桓说完，站起身，“算了算了，朕亲自去。”

出了宣铭殿，长街尽头有一道身影在艰难地朝这边走来。

林桓大步跑过去，边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。

“南儿——”

林桓将披风给时葭南穿上，拢了拢。

“怎么连个手炉都不带？抱个猫取暖像什么样子？”

林桓把时葭南空着的手捧起来，呵了一口气，搓搓热。

郁禾随后赶来，弯腰，轻声道：“皇上，是奴才失职，忘记了贵妃娘娘宫里没有轿辇。”

他跪下来，说：“雪地难行，娘娘辛苦了，奴才罪该万死！”

林桓才反应过来这一茬，“堂堂贵妃，连轿辇都没有，成何体统！”

“传朕旨意，车马监上下，各打三十大板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