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羯境内的一个村落里。

“首领！小主子头上的血止住了，但是他为什么不醒啊！”一个岳东死士坐在床边，一脸忧心地转头问身边的男子，“要不要再换个大夫？”

陈家死士首领黄卯一拳打在木屋墙上，声音里满是自责：“这穷乡僻壤哪里有好大夫，都怪我！”

几日前，他们在岳东和南羯的边境遭到伏击，一支流箭擦着陈千玉脑后而过。谁知那箭是特制的杀人工具，连箭羽用的都是用薄如蝉翼的铜片打制，霍地一下在陈千玉后脑开了一个大口子。

等到众人安全后，陈千玉已经陷入昏迷，请了好些大夫，使了好些法子才堪堪止住血，保住了他一命，但人一直昏迷不醒，急坏了一众死士。

最终，黄卯下定决心：“你，我，再加一个身强力壮的，护送小主人进城求医，其余兄弟隐姓埋名在此休养，另外，派人和川主子联系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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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日，陈千川正准备出府，走到那日的假山处，却不自觉停住了脚步。

“公子，你这是要去哪里？”

闻言，陈千川回过头，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齿，巧笑倩兮，一袭桃红色曳地长裙，让人一眼望过去只觉得灿烂娇艳。

不是她，而且她不适合这样的颜色。

只一愣，陈千川抽回神，向面前的少女拱手一礼。

李玥奇以为他是惊讶于自己的美色，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。微一福身，眼神却不自觉看向他前伸的手臂，不看不要紧，一看神情就是一僵，那袖口竟然有一抹黄灰色一闪即逝。

“二小姐，在下要出府买些宣纸。”陈千川也看出了李玥奇神情突然的变化，但他并未多言。

显然，李玥奇对二小姐这个称呼很是厌恶，忍不住就皱了一下眉头，但很快就恢复了笑靥。

“公子这样得父亲赏识，要什么好东西没有，为何还要亲自出府去买纸？”

“业精于勤，但丞相所赐昂贵，日常习字草纸足矣。”陈千川恭敬答道，默默将手收回身侧。

“公子博学多才，果然不是一日之功，令人钦佩，我要去给母亲请安了，公子请便。”

说罢二人告辞转身离开，但李玥奇没走几步又侧过身来，只看着陈千川的背影远走。

“真是穷酸，倒是可惜了这副皮囊。”一旁的丫环鹂哥见二小姐回头，忍不住小声嘟囔。

“是啊，真是可惜。”陈川生得这样好，连她看了都有些脸热，可惜，太可惜了。

说罢转身向朱氏的福安院走去。

而此时，福安院中，朱氏将手边的浮纹瓷碗狠狠砸碎在地上！愤而起身，疾步向前走去，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妈妈。

“你再说一遍！东西都去哪了！”

罗妈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，冷汗浸透了脊背：“夫，夫人，买家带了一伙人，抢了咱们全部的货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？全部都没了！不是让你分批发卖的吗！？”朱氏怒目圆睁，厉声质问道。

“买，买家说急着往南走，要得急，又看中咱们的东西品相好，愿意出三倍的价格买断咱们所有的东西……夫人，咱，咱们是不是要报官啊？”

原来，药店的老板没有那么多现钱，吃不下这些大货，罗妈妈早不耐烦再与他们讨价还价，如今有人出三倍价钱，她从中拿两成也够家里吃用好几年了，怎么不心动。

“那些东西怎么能报官！”朱氏哪里不知道罗妈妈的计算，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。

朱氏娘家是没落，她靠着家族最后一点名声才嫁进李府做了继室，底子实在单薄。为了敛财，她借口丞相府仓库闹了虫鼠，坏了一批旧药材，私底下偷偷藏了准备分批卖掉。

这些年老夫人深居简出，朱氏竟然将手也伸到了她的寿年堂，私下贪墨了老夫人不少补品，还以次充好，拿参须、碎雪耳、葛根粉混进老夫人平日的饮食里，这活儿她做得精细，这些年来竟都没被人发现。

辛苦藏了几年的底货，没成想竟然被这污糟东西一时贪心，全部打了水漂，现在人跑了，泥牛入海，连个响声都没听到，叫她怎么不气！

李玥奇进门的时候，正赶上朱氏扬手扇了罗妈妈一记耳光，顿时一惊，她还不曾见过母亲这般模样。

朱氏见是李玥奇来了，才暂时收了手，背过身去，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头喉头都有猛火在烧。

近来诸事不顺，从大火之后，送去宁乡院的小丫头就没了消息，秦妈妈也隐隐有压制不住那边院子的势头，香姨娘得势猖狂，今日又折损了好些钱物，这些事之间的联系断断续续，似有似无，让她有种无法控制的无力感。

“母亲，秦妈妈在院外等着……”李玥奇上前在朱氏耳畔悄声说了。

朱氏闻言皱了皱眉，面上有些不耐烦：“什么要紧事，眼巴巴这个时辰过来。罢了，叫人进来。”

秦妈妈进来的时候，见罗妈妈还趴在地上没敢起来，她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板。

秦妈妈跟着丫头进了内室，一见到朱氏和李玥奇坐在里面，赶紧跪下给二人磕了个头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急切，还带了点喜色。

“怎么了？”朱氏瞥了她一眼，开口问道。

“啊？老婆子好得很，没病没灾，劳夫人记挂……”秦妈妈一听乐了，赶忙答道。

“既然没事就回去吧，别在这现眼，把罗妈妈叫进来。”朱氏气到极点简直要冷笑出声，不再搭理这老货。

秦妈妈见状，赶忙站起来，一把扯住要出去叫人的小丫头，凑到朱氏跟前一连说了好几个有事。

李玥奇手里端着一个蝶花斗彩的茶碗，看着秦妈妈笑着说：“妈妈别再逗趣了，有什么事赶紧说吧。”说罢示意方才的丫头回来。

那丫头把衣袖从秦妈妈手里抽出来，嫌恶地拂了下才站到一边。

“是，是，老婆子我最近发现，大小姐院里的西丫头得了脏病！”秦妈妈说话间把眼睛瞪得老大，生怕在场的人不相信一般。

“脏病！”鹂哥止不住惊讶出声。

李玥奇正抬起茶碗，闻声将茶杯拉下了一条缝，从那缝里凝视着鹂哥，吓得她顿时闭了嘴。

“可不是！那手烂的，直掉灰渣子，指甲壳像个锄头，往手心里弯着长，哎呀呀，可吓人了。那小贱人故意把袖子接长了，要不是老婆子眼尖，真就被这腌臢货给瞒过去了！”

“胡说！这么大的事大小姐知道吗！？”朱氏面上有了怒色，用力一拍桌子，唬得秦妈妈咕咚一声又跪下了。

“老婆子句句实话！我要是撒谎，就让老鸹夜里叼了舌头去！大小姐一开始定然是不知道的，不但毫不避忌，还待那丫头格外亲厚，又是塞钱，又是为她当着全院人的面挖苦老婆子我。可这几日小姐突然疏远了她，只叫她去烧火扫地，连衣裳都不叫她拾掇，这丫头定然是露馅了！”

“哦？那大姐为什么不直接将人撵了呢？”李玥奇见她答得急，反而前倾了上身，似是引导着她一般，缓缓开口问道。

“那，那定然是怕让人知道。”秦妈妈直着身子，看着李玥奇的眼睛，不知不觉开口说道。

“知道什么？”

“知道，知道……”突然秦妈妈浑身一震，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打了个哆嗦，“大，大小姐也得了脏病！”

“你可知道污蔑大小姐是什么后果吗？”听她这么说，朱氏挑起眉头，接着李玥奇的话继续问道。

“不！不是的！”秦妈妈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，抬起头来时，面上已然全是笃定之色。

想起那一日大小姐像衙门口问案子一样审她，害得她这几日在一众小环面前抬不起头来，她就恨得咬碎了一口牙。什么时候连一个傻子都能这样质问她了？她的年纪都能给大小姐当奶奶了，凭什么受这份屈辱！

“我想明白了，怪不得西丫头最近总是去生药铺子，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晓得请郎中开方子，不然也不会想出接袖子的笨办法，定然是大小姐也染了病，两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！是大小姐让她去置办药的！一定是两个人都染了病，一定是！”秦妈妈越说越大声，鹂哥几个小丫头都被她目光里恨意吓了一跳。

“生药铺？哪家生药铺？”朱氏闻言，眯起了眼睛狠狠盯着秦妈妈，难道是巧合吗？真有这么巧的事？